南丹白裤瑶:从深山走进新寨(民族团结石榴情②)

白裤瑶群众在迎宾时唱敬酒歌。南丹县委宣传部供图

两只小手拽住布角,用力一抖,一块长方形的蓝布服帖地铺在了草地上。9岁的陈明丽麻利地给妈妈打着下手。

正是白裤瑶人一年一度的染布时节,陈明丽的妈妈一刻不停地忙碌着,架上大铁锅,烧起柴火,煮着一种名为蓝靛的染料,用独特的染布工艺为白土布着色。4岁的弟弟在草地和堂屋间“咯咯”笑着跑来跑去。“我的房间在二楼。”陈明丽腼腆地指给我看,一家人搬到这里已有两年多。这个崭新而干净的社区里,332栋小楼依山而列。

2018年2月6日,和陈明丽家一同搬迁的共有1.35万余人,他们从深山密林分别搬进了三个安置点的特色新寨。这个“千家瑶寨·万户瑶乡”易地扶贫搬迁项目,让广西南丹白裤瑶再一次吸引了人们探究的目光。

这片土地曾长久笼罩着一张神秘面纱。云贵高原南麓,广西西北部,距离首府南宁约4小时车程的南丹,被称为中国白裤瑶之乡。白裤瑶是瑶族支系之一,自称“朵努”,因男子皆穿及膝白裤而得名,是民族文化保留最完整的少数民族之一。目前,白裤瑶总人口近5万人,南丹县境内有4.2万人,主要聚居在里湖瑶族乡和八圩瑶族乡。

在南丹县城通往里湖瑶族乡的路上,打开百度地图,就会发现,周边的地名近乎皆以“山”“坡”“岭”为名,一座又一座山接连从车窗外闪过,千峰如幻,群山莽莽。

里湖乡怀里村党支部书记黎金仕带着我在怀里村转了一圈,上坡、下坡,爬到村里最高处时,都已气喘吁吁。黎金仕在一栋黄色夯土结构的房子前停下,这是他家老宅,“兄弟4人分家,要建房,没地方!”黎金仕和兄弟们只得去另一个屯子建新房。

白裤瑶的村寨多依山而建,村里少有大块而平整的土地,“九分石头一分土”。站在老宅前远望,山风徐来,层层青灰色屋顶在海拔800多米的山坡上延展。“站在家门前,大喊一声,就能和邻居聊天,可是要见面,就得走上不少时间喽!”黎金仕说。

这里满目皆绿,得益于白裤瑶人对自然的敬畏与呵护。四面环山,加上山高、路远、艰险、土少、缺水、贫瘠,长久以来,使得南丹白裤瑶聚居区成为极度贫困地区,“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”。因为相对封闭,这里成为民族文化的“富矿区”,古朴、独特、神秘的寨居文化、服饰文化、铜鼓文化、陀螺文化……让世人瞩目。

要生活,要让白裤瑶人更好地生活。要发展,要让白裤瑶文化更好地传承。这是白裤瑶民族向往的生活,更是党和政府长久以来思考的问题。

2016年,陈明金一家6口从原先60平方米的茅草房,搬进了芒场镇芒场社区公鸡山移民安置点。在这里,38户241名瑶族群众住上了新楼房,喝上了干净水,孩子在芒场镇中心小学上了学。陈明金夫妻俩开起小卖部,贷款发展黄牛养殖,从10头发展到35头。坐在自家小楼前,陈明金嘴里哼着细话歌,脑子里细细算着账。“按照今年黄牛的价格,有收入。”去年,通过卖牛,陈明金的家庭收入增加了2万元。山架屯里原本日子最苦的陈明金一家,成了公鸡山上的“牛老板”。

“嗡轰……嗡轰……”铜鼓声从里湖王尚安置点的一栋小楼里飘出来,黎仁才正在调试铜鼓。铜鼓,被白裤瑶人视为民族的象征,珍若瑰宝。黎仁才花5000元左右买进一面铜鼓,经过悉心的打磨、调音,才能敲出白裤瑶人所需要的洪亮、浑厚的鼓音,最终售价可达1.2万元左右。这样的鼓,黎仁才一年能卖出两三面,为家庭增收2万多元。3年前,黎仁才可没想过,白裤瑶男人都会敲的铜鼓,有一天竟能为自家带来可观的收入。“卓摆共产党!”黎仁才发自内心地说。“感谢共产党!”一旁的里湖乡政府白裤瑶干部王家琪翻译给我听,“到白裤瑶群众家走访时,我们常能听到这样的话语。”

9月,陈明丽就将升入三年级,在她就读的里湖瑶族乡王尚小学里,90%的学生都和她一样是白裤瑶。这个为扶贫搬迁安置工程配套建设的小学,有着崭新的教学楼、现代化的教学设施,还有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课程。一想到又能见到同学们,陈明丽甜甜地笑了。学校里,校长覃玉先忙碌着,核对适龄入学儿童名册和困难学生信息表,“要让孩子们一个不少地入学,同时更不能让任何一个已入学的孩子辍学。”覃玉先说。

漫长的历史上,白裤瑶人经过一次又一次地迁徙最终扎根南丹,一次次被迫从平坝迁向深山密林,整体发展严重滞后。新中国成立后,他们从原始社会生活形态直接跨入现代社会生活形态,是少见的“直过”民族,但贫穷落后的影子仍难以去除。如今,他们从深山走出来,开始建设新的家园。在这里,他们一边传承白裤瑶古朴、独特的文化,一边拥抱新的生活方式,努力在实践中寻找保留自身传统与追求现代化的平衡,他们的新日子正如同山里的朝阳。(本报记者 尹 婕)

《 人民日报海外版 》( 2020年08月29日   第 01 版)